朱士堯：韌性生存，華為度過冬天、突圍制勝的法寶

演講嘉賓丨朱士堯

文字整理丨李奇斌

文字審核丨朱士堯 蔡 敏  楊亞慶 

編者按：本文為朱士堯先生12月8日在“預見2023暨攀成德第六屆建筑業年度論壇”上演講的速記稿，文字略有刪節，經其本人確認。

尊敬的各位線上的領導、各位同仁：

大家上午好！

各位領導、各位嘉賓，大家好！

十分高興，也十分榮耀，能被邀請為攀成德預見2023年度大型論壇的主題演講嘉賓！

我先簡單的做一個自我介紹。我是華為公司原黨委副書記朱士堯，2005年3月加入華為，在加入華為之前，我并不在企業里工作，而是在大學里當教授，是一個原子核物理學教授。1963年通過高考，我考入了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的原子核物理學專業；1983年，通過國家選拔，第一批被派往美國做訪問學者；1997年開始，我走上了領導崗位，擔任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研究生院副院長7年；到了2004年底，我到退休年齡了，不能再擔任領導職務，正在這個時候，華為公司返聘我擔任黨委副書記，我一共在華為工作了10年?，F在，盡管我已經從華為退休多年了，但是我依然熱衷于傳播華為文化、傳播華為理念。我已經在中國的不同企業發表傳播華為文化的演講1000多場，規模最大的是“學習型中國-世紀成功論壇”，現場參會的企業家有5000多人，他們2次邀請我去做主題演講。2022年元旦，在海南三亞亞洲博鰲論壇的大型國際論壇上，我被邀請做大會主題演講，同樣受到了熱烈的歡迎。

現在開始我今天的演講。由于眾所周知的原因，當前世界經濟，尤其是我國的經濟及各行各業的發展都遇到了極大的困難，遇到了極大的挑戰。很多企業都在尋找突圍之道，都在尋求生存之道。那么在這種情況下，我覺得有一種方法是最有效的，那就是向有成功突圍經驗的標桿企業學習。在我們身邊，在我們中國，就有這么樣一家企業，它就是華為。華為經過30多年長期艱苦創業和艱苦奮斗，創造了一個商業奇跡。但同時華為的發展也不是一帆風順，它經歷了許多的磨難、挑戰、至暗時刻。所以今天我演講的主題就是“韌性生存，華為度過冬天、突圍制勝的法寶”，希望我的演講內容能給大家帶來一些啟示。

我今天的演講包括三個部分，第一部分是華為度過冬天的至尊法寶，第二部分是華為在美國圍剿下能夠活下來的經驗，第三部分是華為突圍之道給我們的啟示。

華為度過冬天的至尊法寶

根據我在華為10年的工作經驗，以及長期研究華為的發展規律，從我在華為當黨委副書記10年里的所見所聞所悟，結合對華為發展歷史的研究，我覺得華為在2002年遭到了至暗時刻。華為之所以能夠順利地度過冬天、迎接春天的到來，我認為主要有以下六個方面的原因：第一是善于未雨綢繆，第二是倡導獻身精神，第三是加強隊伍建設，第四是冬天里的一把火，第五是準備過冬棉襖，第六是東方不亮西方亮。

▌1. 善于未雨綢繆

任正非是華為的締造者，是我們國家最優秀的企業家之一，他在2001年初發表了一篇內部講話，公開發表的題目就叫《華為的冬天》，這篇文章成了我們中國企業界企業管理學方面的一篇經典文獻，這篇文章的出現得到了大家的支持、贊賞和認真的學習。據我了解，無論是民營企業、國有企業，主要領導和領導層基本上都學習過這篇文章。其實他不是專門為寫文章而寫的，而是2001年初在華為領導干部會上的一篇講話，原標題是《明年華為管理方面的十大管理要點》。

為什么說這篇文章體現了華為創始人任正非未雨綢繆的思想呢？因為他發表這篇文章的時候，其實“華為的冬天”還沒有到來，但是他提前向全體員工做了警示：冬天要來了，大家要做好準備，否則我們在冬天里要被凍死。這篇文章中很多的片段、語錄都被大家廣泛引用，我們可以重溫一下幾段話，任正非在這篇文章上說“公司所有員工是否考慮過，如果有一天，公司銷售額下滑、利潤下滑甚至破產，我們怎么辦？我們公司的太平時間太長了，在和平時期升的官太多了，這也許就是我們的災難。泰坦尼克號也是在一片歡呼聲中出的海，而且我相信，這一天一定會到來。面對這樣的未來，我們怎樣來處理？我們是不是思考過？我們好多員工盲目自豪、盲目樂觀，如果想過的人太少，也許冬天就快來臨了。居安思危，不是危言聳聽。”這是非常著名的一個論斷。

下面還有兩段也是我們在學習任正非《華為的冬天》里最常提到的，其中一段話是這么說的“10年來我天天思考的都是失敗，對成功視而不見，也沒有什么榮譽感、自豪感，而是危機感。也許我們是這樣才存活了10年。我們大家要一起來想，怎樣才能活下去？怎樣才能存活得久一點？失敗這一天是一定會到來，大家要準備迎接，這是我從不動搖的看法，這是歷史規律?！?/span>

另一段是“今天我們要廣泛展開對危機的討論，討論華為有什么危機，你的部門有什么危機，你的科室有什么危機，你流程的哪一點有什么危機。還能改進嗎？還能提高人均效益嗎？如果討論清楚了，那我們可能就不死，就延續了我們的生命?！比握敲鎸θw干部、員工提出這樣的警示，是不是當時華為的發展遇到了巨大困難了呢？實際上不是這樣。

我們來看圖1，這張圖展示了我們華為集團從1995-2000年銷售收入的增長情況。從這張圖可以看到，這幾年其實華為發展一直是非常好的，增長速度非常之快，任正非在2001年進行了《華為的冬天》演講，那么2000年華為的收入有多少呢？是220億，2019年是120億。他在講話的那一年，華為實際上比前一年大幅增長了近80%。

圖1：華為集團1995-2000年

銷售收入增長（億元人民幣）

對于一般企業而言，面臨一年80%的增長，那是興高采烈開慶功大會、表彰員工、制定更遠大的規劃?？扇A為任正非不是這樣，他在這樣的關鍵時候給全體員工敲了警鐘，潑了冷水。為什么要這樣做呢？因為盡管當時華為的發展形勢欣欣向榮、一片向好，但任正非以極其敏銳的嗅覺感到了一場危機即將到來。我們經常說“春江水暖鴨先知”，誰最能預感到春天要到來了呢？是鴨子，因為他天天在水里游，水溫的變化它最先有切身的感受，當它感受到水溫達到一定程度時，就離春天不遠了。危機意識同樣如此，在國內絕大部分人都沒意識到危機時，在市場一線的任正非憑借其廣闊的視野和敏銳的嗅覺，已經預感到一場危機不遠了，他看到在高科技領域、網絡世界的泡沫即將破裂，那就是美國的網絡泡沫。

我們知道互聯網是1995年左右發明的，互聯網的發明是近代人類最偉大的科技創新發明之一，它的發明給人類生活帶來了巨大的變化，影響了人類的生活方式，對生產技術、社會的進步也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，所以互聯網技術出現后馬上得到了廣泛的認可，尤其是得到了擁有世界最強大創新能力的美國的重視，也得到了資本的熱烈追逐。美國不光是科技力量最強、創新力量最強，資本市場也高度發達。當互聯網技術一出現，資本立刻嗅到了，所以給予大力的支持。以硅谷為代表的區域聚集了全世界一大批天才型人物，這些地方紛紛建立起互聯網公司，在得到資本追捧之后飛速發展。美國資本市場發展得非常完備，所以這些互聯網公司，哪怕才成立1、2年、2、3年，都能在納斯達克上市，得到更多的資本支持，股價也飛速地上漲?；ヂ摼W1995年才被發明，到1998年已經有一批優秀的互聯網公司在美國納斯達克上市了，1998年納斯達克指數是1000點左右，經過不到3年時間，2000年納斯達克指數達到了5000點，各位想想，這個資本市場指數是一個平均指數，3年時間翻了5倍，這樣的奇跡只有在美國出現過，當然這樣的情況也不會一直持續下去。

互聯網公司發展極其的迅速，大家都去追逐它，讓美國的硅谷、一大批天才型的科技人才都一夜暴富，吸引了廣泛的眼球，因此有更多的天才人物加入這個行業中來，就這樣發展越來越快。這樣的事情也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，終于到了出現拐點的時候。2000年3月12日這一天，在美國的一個著名媒體上發表了一篇媒體人的調查報告，這個調查報告聲稱，他一共認真調查了200多家互聯網公司的實際經營情況，發現其中有58家企業出現了一些問題，它們產品的社會需求量的增加趕不上公司的發展速度，這是有問題且不可持續的。這篇文章一發表，資本市場的嗅覺很靈敏，立刻作出了反應，股價開始下跌。股價下跌以后，陷入不斷的下跌循環，資本對此產生了一些懷疑，一部分資本開始撤退，資本一撤退，股價就快速下跌，這樣一個雪崩式的連鎖反應在這個領域發生了。當時國內基本上沒任何反應，因為我們的互聯網還沒起來。但任正非感到了這種寒氣，互聯網企業是高科技企業，而華為公司是通信企業，通信企業跟互聯網、高科技是同一個領域，必將影響到華為的發展，所以任正非看到這個形勢，就在華為內部發表了講話。

3年前納斯達克指數從1000點漲到5080點，不到3年時間又從最高點5080點跌回到了1000多點，有些高科技公司的股票，最高價值100多美元/股，后來最低跌到了1塊錢/股。在這種情況下,任正非提出了預警——華為的冬天要來了，我們必須提前做好準備，才能夠度過冬天，不在冬天被凍死。任正非的預言是非常有效的，他2001年1月份講的話，到了2002年華為還是增長，因為任正非提出了預警、采取了措施。從圖2我們看到，2000-2001年，華為的銷售收入從220億漲到255億，盡管還在增長但增長速度明顯放緩了。對華為來說，真正的冬天到來是2002年。2002年底，華為的收入相對于前一年出現了下降，從255億下降到220億，這是華為在歷史上第一次出現銷售收入下降，盡管下降幅度不是特別大，才15%，但最可怕的、最重要的是打破了華為自創立以來一路高速發展的趨勢。趨勢的打破是非常重要的，必須引起重視。華為的冬天真的來了以后，又是怎樣戰勝冬天、迎接春天到來的呢？

圖2：華為1995年到2002年

銷售收入（億元）

社會上的學者、教授對此做了很多的研究，也發表了不少的文章。但是本人，尤其最近的2、3年，從疫情開始，我又深入地研究華為如何度過冬天的這個主題。翻閱了華為大量的歷史資料，包括任正非的重要講話，我的研究結果跟社會上大部分學者、教授關于華為度過冬天的原因的分析有很多的不同點。下面我要講的第2點就是我首先提出來的，到目前還沒有任何研究華為的人提出這樣的論斷。

▌2. 倡導獻身精神

我認為華為戰勝冬天的第二條經驗是倡導獻身精神，這是一種強大的精神力量。這個獻身精神是指老板和高管團隊。在這種時候，我們的高層管理人員要發揚自己的獻身精神，而不是采用算計員工的方式。

在華為冬天的時期中，2003年任正非有一個極其重要的講話，這個講話的題目是《發揮核心團隊作用，不斷提高人均效益》，其中講到“克勞塞維茨《戰爭論》中有一句很著名的話，要在茫茫的黑暗中，發出生命的微光，帶領著隊伍走向勝利。戰爭打到一塌糊涂的時候，高級將領的作用是什么？就是要在看不清的茫茫黑暗中，用自己發出微光，帶著你的隊伍前進；就像希臘神話中的丹柯一樣把心拿出來燃燒，照亮后人前進的道路一樣。越是在困難的時候，我們的高級干部就越是要在黑暗中發出生命的微光，發揮主觀能動性，鼓舞起隊伍必勝的信心，引導隊伍走向勝利。所有的領導們一定要像丹柯一樣，一定要像克勞塞維茨所形容的高級將領那樣，在茫茫的黑暗中，鼓舞精神，激勵斗志。大家鼓舞士氣，高唱著歌向前，最后活下來的可能就是華為?！?/span>

任正非這次講話中的這段話極其重要，這段講話中提到的兩件事情我要詳細解釋一下，一是克勞塞維茨的《戰爭論》，二是希臘神話中的丹柯。

我們先來解釋一下德國軍事家克勞塞維茨的一個著名著作《戰爭論》，我們國內的企業界可能不太熟悉。德國的軍事家克勞塞維茨曾經親身經歷過很多次著名的戰爭，后來他因為工作原因被調派到軍事學院當教官，從戰場一線到了教學單位，他就有大量的時間進行研究。他研究了大量的歷史上有重要影響的戰爭案例，從案例中提出規律性的東西，寫成著作。大量的著作在克勞塞維茨生前并沒有出版，在他去世之后，他的夫人花了很多時間對大量遺稿進行了整理，一共出版了他的10部著作，其中前3部叫《戰爭論》，這部著作一出版就受到了熱烈的歡迎和高度的贊揚，被譽為西方近代軍事理論的經典之作，對近代西方軍事思想的形成和發展起了重大的作用，被列為影響歷史進程的100本書之一，克勞塞維茨本人也因此為視為西方近代軍事理論的鼻祖，該書出版后，曾受到各國軍界的極大重視。20世紀80年代出版的《大不列顛百科全書》提出，克勞塞維茨的不朽著作《戰爭論》就是戰略學的“圣經”，這些是西方軍事界對《戰爭論》的評價。在我們東方，列寧也同樣對《戰爭論》給出了極高的評價，中國的革命也受到他的影響，延安時期毛澤東主席在窯洞里認真地研讀了《戰爭論》，寫出了《中國革命戰爭的戰略問題》和《論持久戰》等著作，總結了中國革命戰爭的成功經驗，成為這一階段的標志性成果。在毛澤東的帶動下，延安掀起了一股學習研究《戰爭論》的熱潮。我在中國科技大學當教授的時候，沒有聽說過《戰爭論》，自從我到華為當黨委副書記之后，在任正非的辦公室，在華為的多次會議上，都聽到任正非講到《戰爭論》，他還講到《戰爭論》對他個人成長的影響。

希臘神話中的丹柯是古老部族中的一個強壯英俊的青年，當丹柯和他的部落族人被敵人趕入森林深處，瀕于死亡的危機時，部落中人們彌漫著悲觀情緒，這時候，丹柯旗幟鮮明地反對向敵人屈服投降，自告奮勇帶領大家披荊斬棘、繼續向前行進。當部族進入黑暗的密林深處，迷失了方向時，許多人開始埋怨，責怪起丹柯把他們帶到了這樣的地方。這時候丹柯忍受屈辱，強壓怒火，毅然決然地用手抓開了他自己的胸膛，掏出一顆火紅的燃燒著的心，把它高高地舉在頭上，照亮部族繼續前進的道路。丹柯用他的心表達了他無私的獻身精神、義無反顧的勇氣和執著的信念，他強大的精神力量終于帶領族人度過了恐懼，穿越黑暗的密林，走向了光明。任正非在華為最困難的時候，號召高級干部要像克勞塞維茨講的那樣，要在茫茫黑暗中用自己的生命發射微光，要像丹柯一樣，掏出自己的心照亮人們前進的道路，增強人們的信心。這是強大的精神力量，我覺得這極其重要。

這件事情過去了，華為度過了嚴寒，走向一路高歌猛進的道路。華為為了能度過冬天、迎接春天到來，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。但是在任正非的眼中，所有的措施中哪個印象最深？哪個作用最大呢？我們來看任正非自己的說法，在冬天過了3年之后的2006年，《上甘嶺是不會自然產生將軍的，但將軍都曾經是英雄》這篇文章中任正非說“在2002年公司瀕于崩潰的最困難時期，公司高層管理團隊，沒有動搖，團結一心，意志堅定，用內心之火點燃了全體員工的生命之光，照亮我們在茫茫黑夜中的路程，終于走出了困境?！睆倪@里可以看出任正非對這件事情的態度。

2011年任正非在另外一篇重要文章《一江春水向東流》中提到了這件事情，此時離華為度過冬天已經過去8年了，他強調“2002年，公司差點崩潰了。IT泡沫的破滅，公司內外矛盾的交集……有半年時間都是噩夢，夢醒時常?？?。真的，不是公司的骨干們，在茫茫黑暗中，點燃自己的心，來照亮公司前進的路程，現在公司早已經沒有了。這段時間孫董事長團結員工，增強信心，功不可沒?！比握窃谥匾恼轮蟹磸吞?，他這里還專門表揚了孫亞芳董事長，領導帶頭點燃自己的心來照亮公司前進。

2019年華為遭到美國打壓，離2002年的冬天已經過去了17年，關于如何度過至暗時刻、迎接春天到來，華為做了很多事情，但在任正非腦子里印象最深的還是這件事情。任正非在2019年接受德國電視一臺紀錄片小組采訪的時候說“2002年我們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，召開了400人的高級干部大會，學習了德國克勞塞維茨的《戰爭論》?！稇馉幷摗防锩嬗幸痪湓挕?/span>什么叫領袖？要在茫茫的黑暗中，把自己的心拿出來燃燒，發出生命的微光，帶領隊伍走向勝利。戰爭打到一塌糊涂的時候，將領的作用是什么？就用自己發出的微光帶領隊伍前進’。好，現在該我們把心拿出來，照亮隊伍前進，鞏固隊伍信心”。我們看看，這件事情在任正非的腦海中印象多么深刻呀！所以在我們遇到嚴冬，遇到至暗時刻的時候，精神力量是最重要的。各位領導，你有什么體會？我是深感精神力量的重要，尤其是企業遇到巨大挑戰、遇到生存危機的時候，高層領導、創業者的獻身精神應該擺在第一位。

▌3. 加強隊伍建設

華為戰勝冬天的第三點經驗是要加強隊伍建設，這是我們很多企業沒有想到或者不去做的。往往到了困難的時候，不聰明的企業領導人就會算計員工來減少開支。裁員降薪有一定的效果，但不是根本。任正非在2003年《發揮核心團隊作用，不斷提高人均效益》的講話中提到隊伍建設的重要性，他說“在市場低迷期間，要加強隊伍素質的建設，培育一支迎接未來的鐵軍……隊伍不能閑下來，一閑下來就會生銹……越是困難時期，越要鍛煉我們的隊伍、磨煉我們的隊伍。處于市場下滑的時候，我們不加大對隊伍的教育、管理和幫助，一旦將來有很多新的機會的時候，我們的員工怎么能雄赳赳、氣昂昂地走向新的市場？……士氣不能衰退，還要雄赳赳、氣昂昂地奔赴前線，越在困難時越要看到光明的前途。如果大家把今天的困難都看成是很大的困難，那紅軍在長征中怎么會想到未來會勝利？”這是任正非關于隊伍建設的重要講話，對我們也有很好的啟示。

▌4. 冬天里的一把火

任正非帶領華為度過冬天的第四個措施是“冬天里的一把火”。在冬天里，很多人都會采用消極的辦法，員工士氣衰落，人人都想著退縮、去找下家，士氣一片渙散，而華為恰恰是士氣特別的高昂。

在研究華為如何戰勝冬天的這段時間內，我發現了一段很重要的資料，是華為在2003年1月份舉行的一場極不尋常的新春晚會，這一場晚會別出心裁，跟別的晚會不一樣，不是僅僅唱歌跳舞。我認為這個資料非常珍貴，所以剪輯了5分鐘的視頻，讓我們來看一看華為“冬天里的一把火”是什么樣一個場景。

女主持人：北風吹，雪花飄，為什么迎接新春佳節的晚會總是舉行在冬天？

男主持人：因為冬天帶來可以凈化萬物的嚴寒，帶來可以滋潤生機的冰雪。你看那些有經驗的老農們，他們不正在抓緊冬天這個有利的時節，在田野上植樹造林，興修水利嗎？

女主持人：是呀！冬天是一個充滿希望的季節，我們趁著冬天養精蓄銳，度過這嚴冬我們定能迎來殘雪消融、溪流叮咚的春天。華為的春天也一定會來臨！

男主持人：下面請欣賞聲協合唱團表演的歌曲《在希望的田野上》。

……

男主持人：克勞塞維茨的《戰爭論》中有一句名言“要在茫茫的黑暗之中，發出內心之火，點燃精神之光。在茫茫的黑暗之中帶領隊伍走向勝利的曙光?！?/span>

女主持人：這個勝利的曙光就是活下來。

男主持人：我們一定要保住公司，公司從上到下全體員工要打一個保衛公司的保衛戰。

……

男主持人：你看到過百萬雄師突破長江防線，拿下半壁江山，統一全中國的畫卷嗎？

女主持人：是??！想想我們今天面臨的局勢，其實也有這樣悲壯。不過長江去，我們就看不到勝利的曙光。企業的不斷萎縮會引發一系列的危機，但過了長江去，勝利的曙光又會在何時何地出現呢？

男主持人：真正的樂觀主義精神就是在這樣的悲壯情境中涌現出來的。丘吉爾先生在二戰期間，當英國面臨納粹大軍壓境之時，他臨危受命，出任英國戰時首相。當時他說了一句名言“我一生的準備就是為了這一刻?！?/span>

女主持人：任何悲觀、無所作為的觀點都是錯誤的。任總曾經說過，我們華為經過10多年的發展，精心積累起來的一切，就是為了打贏今天這一仗。

男主持人：為了尋求一線生機，我們必須打過長江去。

這哪里是一場普通的新春晚會，這是一場關系公司前途命運的、是生死大決戰前夜的戰前動員大會。一句句精辟的語言，擲地有聲、振聾發聵，直指心靈深處，令人震撼！面對如此嚴寒的冬天，華為人有如此堅定的信心，士氣如此的高昂，那最后的結果是怎樣的呢？我們來看圖3中華為1995-2006年的收入情況，我們看到2002年第一次出現下降，到2003年年底，也就是那場晚會召開（2003年1月份）的年底，華為交出的答卷是增長到317億，這是巨幅的增長，華為從此開創了一路高歌猛進的新歷史時期。

圖3：華為集團1995-2006年

銷售收入的增長情況（億元人民幣）

▌5. 準備過冬棉襖

華為如何度過冬天，還有一個實實在在的、很接地氣的一個措施，值得我們認真學習和思考，那就是準備過冬棉襖。華為是如何來準備過冬棉襖的？主要采取了兩個措施。

第一個措施，把非主流業務“華為電器”賣給了美國公司艾默生。這是華為發展很好的業務，但不是主流業務，當時賣了7億美金，2002年的7億美金對于華為來說非常重要。

第二個措施，組織了一支龐大的催款隊伍，追回歷史欠款。這一點應該引起各個企業尤其是工程界企業高度的重視，當時有很多的客戶欠了華為的錢，我想在工程界這件事情大家更有感觸。冬天要來了，我們怎么過？華為高度重視，專門組織了一個部門，組織了一幫得力的人，用各種方法去追回欠款。第一，把核心骨干派下去，第二，去催款的人由兩部分組成，一部分是主動組織的，另一部分是各部門各單位犯了小錯誤的干部，讓他們去催款算是一種處分手段，為公司把錢要回來，這個措施也非常管用，使得華為的現金流不會斷掉。想要過冬，棉襖就十分重要，各位，要過冬一定要有棉襖，穿著短袖T恤過不了冬天，容易凍死在街頭。

▌6. 東方不亮西方亮

“東方不亮西方亮”，華為也采取了兩個重大措施。

第一，召開向海外市場進軍的幾千人誓師大會。因為當時國內形勢不好，經濟下行，我們的銷售大幅下滑，華為開始走向海外，我們召開了幾千人的誓師大會，這是華為歷史上的重要轉折點之一，所以在華為過冬的時候，我們海外的收入起了相當大的作用。

第二，改變格局，實施雞肋戰略。雞肋大家都看不起，食之無味，棄之可惜，但是華為在困難時期，雞肋也要，有比沒有強，對不對？為什么要采用雞肋政策？如何有效使用雞肋戰略？我們看看任正非關于雞肋政策的幾次講話，2002年的干部大會是在IT泡沫破滅，華為瀕于破產、信心低下的時候召開的，董事會強調在冬天里改變格局，選擇了雞肋戰略，在別人削減投資的領域，加大了投資，從后十幾位追上來。那時世界處在困難時期，而華為處在困難的困難時期，沒有那時的勇于轉變，就沒有今天。在2013年的時候，已經過去10年了，他還回想了雞肋政策的偉大，在2017年，時間更長了，過了14年以后，又講到了雞肋，任總說“在2002年公司瀕于崩潰時，400人的干部大會上，公司明確從雞肋戰略抓起，當時IT泡沫破滅，北電把光傳輸786帶到了谷底，公司那時明確，將光傳輸作為公司的雞肋，全力撲上去抓住這根雞肋，現在光傳輸上我們已領先全世界，成為第一。這就是在茫茫黑夜中，領袖托著用自己心點燃的火炬，照亮了前進的方向?！?/span>

華為怎么能把雞肋做成美餐？任正非說有三個要點“第一，人的奮斗精神是不能丟失的，這方面干部將是決定的因素。第二，管理必須是非常優良的。也就是說流程簡潔通暢，監管簡單有效?！采w全球的質量好、服務優、內部運作成本低的營銷服務網絡；……人力資源體系充滿和諧，同時最富有組織競爭力，以及個人努力的空間與機會。第三，在這些低利產品中，要生存下來，唯有實現高質量、優質服務、內部運作低成本和優先滿足客戶需求。就像薇苷菊一樣，在低生存條件下蔓延生長?！边@是華為戰勝冬天非常重要的一點啟示。

華為在美國圍剿下能夠活下來的經驗

下面我要講第二部分，華為在美國圍剿下能夠活下來的經驗。美國舉國之力打壓一個公司是有先例的，但是前面兩個都被打死了，一個是日本企業，一個是法國企業，第三個是華為。就算美國舉國之力全面圍剿，華為還是有質量地活了下來，那么華為為什么能做到別人做不到的呢？我概括了九個方面。

第一，善于未雨綢繆。在2002年冬天的時候，華為任正非是未雨綢繆的，那么這次美國的打壓，任正非也早就預感到了，因此華為預先做了準備，包括三個備胎計劃，備胎計劃之一是海思，芯片方面美國公開卡我們的脖子，其實我們早就部署了，2015年前就成立海思，海思的芯片設計水平已經達到了世界前沿，但遺憾的是我們沒有制造能力。世界上也沒有任何一個企業能獨立完成高端芯片從設計到制造，這是不現實的。備胎計劃之二是鴻蒙操作系統，是屬于萬物互聯網的。備胎計劃之三是鯤鵬操作系統，是服務器。關于鴻蒙系統，華為早就做了備胎計劃，組織大量人力物力進行投入，但是由于當時的形勢情況，我們從不承認。實際上在10年前任正非與科學家座談會講話中提到了這個操作系統，當時并沒有引起大家的高度重視，現在回過頭來看，華為在那個時候就已經開始部署了，他說“我們現在做終端操作系統是出于戰略的考慮，如果他們突然斷了我們的糧食，安卓系統不給我們用了，Windows系統也不給我們用了，我們是不是就傻了？”在前兩年，我們正式發布了鴻蒙操作系統，現在進展情況非常好，進入設備已經超過3億臺。

第二，激發斗志，提槍跨馬上戰場。美國對我們全面打壓是2019年5月開始的，但是任正非在2018年的一次高層干部會上作了講話，其中的有些話是非常有家國情懷、高度的愛國情感和極強的危機意識，得到社會上強烈的點贊和反響。這個高層干部會是干什么的呢？是戰略務虛討論會，在這個會議上談到華為業務之外，任正非怎么說的？他說“投降沒有出路，從來亡國奴就是人人蹂躪。我們有能力自己站起來，不做亡國奴?！薄拔覀児菊w情況是好的，整個公司嗷嗷叫，不怕誰?！薄案矣诤兔绹惻?，現在到了提槍跨馬上戰場的時候?！斌w現了他14年軍旅生涯的軍人風度，這個本身是華為高級干部內部的講話，但流傳到社會上以后，得到強烈的反應和支持。我們看看媒體怎么評論的，有一個標題是“剛剛，任正非宣戰怒吼，不做亡國奴”，另一個媒體說“任正非在華為內部的講話剛剛流傳出來了，可謂氣貫長虹，發出了自己的怒吼。使得當前國人的精神為之一振”，還有媒體說“敢于亮劍，敢于與美國競爭，當亡國奴沒有出路，提槍跨馬上戰場，必須要殺出一條血路，這就是任正非的骨氣！”“橫刀立馬，唯有任正非，這是一個真正的王者，也是一個不屈的斗士，今天他的文章在互聯網上刷屏了！”這是社會對任正非這篇講話的支持，要激勵員工斗志，提槍跨馬上戰場，敢于在美國的打壓下頑強地抵抗，頑強地生存下來。

第三，組織還鄉團補漏洞。這個“還鄉團”是任正非的語言習慣，這是一種詼諧式比喻。任正非把美國對我們華為的全面圍剿，把華為比喻成二戰時期的一架戰斗機，被打得到處是窟窿，但還堅持前行。華為被美國打得渾身都是漏洞怎么辦？我們要跟美國搶速度，我們補漏洞的速度要跟漏油的速度比賽，不光是技術人員、工廠人員，華為還把平常不做具體事務、負責高端研發的科學家，都組織回來臨時參加補漏洞工程。華為把這些參加補漏洞的科學家叫做“還鄉團”，因為平常不需要干這個事情，但是現在是非常時期，在必要的時候所有人都要上戰場，不管你原來是干什么的。

第四，關愛員工，一年發兩次獎金。剛才已經提到在遇到困難時，不少企業（不是個別）都想著省錢，從員工身上算計，減少福利、減少工資，甚至辭退員工。而任正非相反，越是困難越是關愛員工。因為美國的打壓，后來又受到百年不遇的新冠疫情的影響，員工堅守崗位有多么的困難！所以華為在早期疫情時，對堅持在一線的華為員工給與高額補貼。當時外界普遍認為華為在美國打壓下，業務受到影響，原來的高額年度獎金可能沒有了，實際情況證明，就在2019年美國打壓華為到組織全體人員補漏洞的時候，一年發了2次獎金，而且在打壓以后的這3年，年年股票分紅，我盡管退休了，還享有華為股票分紅權，2020年華為股票分紅，每一股1塊8毛5，2021年在華為更困難的時候，依然是1塊5毛8，我都領到了這個現金。各位，這是真實的事情！

第五，喜馬拉雅山腳下打井。這是任正非與當代世界思想家喝咖啡時的著名講話，美國在大部分高科技領域都處在世界頂峰，任正非把它比喻成在喜馬拉雅山頂上，現在為了卡別人脖子，讓喜馬拉雅山頂上冰不融化，那么水就流不下來，喜馬拉雅山下的莊稼就會受到影響。任正非說“這種時候，我們在山腳下，你不流下來，我們就自己打井”，也就是發揚自力更生的精神。華為在美國的打壓下制定了一系列計劃，其中有一個行動計劃叫“南泥灣計劃”，制定一系列不用美國技術的一整套自己的辦法。我們自己打井，已經打了一些井，所以我們能堅持活下來。

第六，準備過冬棉襖。我在前面比較詳細地講了2002年華為冬天的過冬棉襖，當時是一件非常暖和的棉襖，所以華為在美國打壓之下同樣準備了過冬棉襖，這個大家都知道了，華為在1年多前把華為的榮耀手機品牌賣掉了，這件棉襖更加暖和，具體的價格沒有透露，在網絡上大家都估計是一個非常大的數字。華為2021年公布的財報中，為什么2020年我們收入下降的同時利潤卻大幅增加呢？因為有賣榮耀的收入，而賣榮耀的收入并不是一年就到賬了，現在還有，所以一定要有過冬棉襖。

第七，從手機到辦公終端。原來大家都知道華為終端是手機，現在我們部門的名字都改成了“辦公終端”，華為現在除了手機以外，各類辦公終端都開始做了，這不是多元化，而是運用華為的技術，只是服務內容、服務對象擴大了。

第八，5G應用場景。大家都知道，我們的5G技術世界第一，5G專利世界第一，而且華為是全世界唯一一家可以獨立承擔從5G設計到建設、維護、運行的公司，但是美國打壓制裁以后，美國的盟友原來跟我們簽訂的合同都被撕毀了，所以從那以后，華為5G的世界合同量就不對外公布了。在這種情況下，華為想到了一個出路，世界這么大，我已經建了這么多基站，現在不讓建基站了，那我們就把更多的技術用到應用上去，5G真正應用到各行各業，還有大量的應用場景，所以華為的5G場景應用的合同量是世界第一。不讓我們建設基站了，各行各業各國家更需要5G技術的應用，所以我們把重點放到5G場景的應用上。

第九，組建20個軍團。華為采用靈活機動的戰略戰術，大家都看到了新聞報道，華為以極其隆重的儀式，分三批成立了20個軍團，這個意義非常大，也給我們很多企業重大參考價值。企業不能老在一棵樹上吊死，現在面臨的形勢變了，企業的戰術要機動靈活，隊伍隊形要改變。華為成立20個軍團就是改變戰術隊形，更好地服務客戶，讓我們有更多的收入。這個戰術，也跟5G應用場景類似。5G技術是比較高大上的，應用非常廣泛，但是要靠各個行業自己去把5G運用到本單位本行業是比較難的，所以華為就組織了專家采用靈活機動的軍團形式，這種軍團的形式不是華為發明的，是谷歌發明的，就是集中華為的優勢力量，把科學家、工程師、設計人員、制作人員、維護人員、客戶經理組合成一個軍團，按行業來分，鐵路、港口、金融等等，一共有20個軍團。華為在20個軍團成立大會上雄赳赳氣昂昂，展現出必勝的信念！任正非作出了重要講話“我們認為和平是打出來的，我們要用艱苦奮斗、英勇犧牲，打出一個未來30年的和平環境，讓任何人都不敢再欺負我們。我們在為自己，也在為國家。為國舍命，日月同光，鳳凰涅槃，人間供養。歷史會記住你們的，當我們同飲慶功酒那一天，于無聲處聽驚雷……”

華為突圍之道給我們的啟示

下面介紹最后一部分，華為突圍致勝之道給我們的啟示。我想各位聽了我上面的介紹以后，心里一定有很多的感受。我認為華為突圍之道給我們的啟示有五條，第一，企業能否從困境中突圍，最關鍵的是老板，老板必須要增強信心，活下去的信心、對生命的信心；第二，企業老板和高層領導要有獻身精神和強烈的歷史使命感，能夠突圍關鍵看老板，老板不光要有信心，還要有獻身精神和強烈的歷史使命感；第三，過好冬天，一定要準備好過冬的棉襖和突圍的糧草，否則過冬就是紙上談兵；第四，企業要采取有效的手段鼓舞士氣，在困難時期，不要讓消極情緒蔓延，困難時期最不應該有的是從上到下的消極情緒；第五，企業要采取靈活機動的戰術，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，要尋找和抓住活下去的任何一線希望。

以上就是我的演講，謝謝聆聽！